哲光灼灼

大概在一年前左右，我同朋友讨论到了荒谬主义。我们都为之困惑，她还为此专门阅读了《西西弗斯神话》。 事实上，这是一本相当文学性的书——以至于我们似乎更加迷茫了。

我们似乎抵达了这样一种结论：荒谬似乎描述着这样一种情况：当一个人向外（宇宙）寻求意义而又未得到回答时，其自身状态和“宇宙的未回答状态”将会出现一种非和谐（off-tone），一种错位，由此便会感受到（一种宇宙级别的）荒谬。

但是我的直觉反应是：这是因为你问错了问题！因为意义本身是由人的内在产生的，而非来自于外在——宇宙中根本不存在意义，所以你本就不应当向外需求意义。你当然会感到荒谬，因为你在一个没有那样东西的地方寻找那样东西。就像是你把你的手表掉在了家里，但是你为了寻找他却不断地去没有去过的地方探索——你当然会感到荒谬！

为了描述这一点，让我们回顾这一情形下的标准隐喻：西西弗斯。

希腊神话中，西西弗斯被惩罚将一块巨石推上山，而石头到山顶后会翻滚回原处，他将永远重复着推石头的行为。加缪认为，西西弗斯深知推石头的无意义，但他坚持着，西西弗斯在反抗中是绝望而充实幸福的。（Source）

但是或许一个更加令人熟悉的莫过于这样的情形：有一个大学生，他度过了漫长的求学时光，终于毕业并找到了工作。当他上班的时候，他感到满足和幸福：因为他认为他正在为社会做出贡献，令世界变的更好——或者至少自己正走在一条变的富有、走向人生巅峰的路上。但是随着漫长时间的过去，他逐渐意识到，随着日复一日的过去，日子并没有什么变化。他好像过上了更好的生活——升职、加薪、买了车、租到了更好的房子，但是又好像没有——每天去公司上班（或许从坐地铁变成了自己开车）、面对不同的上司和客户（上司——上司也升职了，还是自己上司）、晚上回家没有任何力气的上床睡觉、每个月盘算着自己账户里的余额如何分配。然后有一天，他问自己：上班的意义是什么？他回想着他刚走出大学时的梦想，回顾着每日劳累而又没有实质改变的日子，他感到——荒谬。

在这个例子中日复一日的工作即是推动石头的过程，而推动石头是（宇宙的）无意义的，正如在最后他质问：上班的意义是什么一样。可惜的是，对于西西弗斯而言，籍由对荒谬的反抗，西西弗斯回复到了“充实”的状态，而上述例子中的人则还尚未——

但是等一等，如果我们换一个想法来看，如果他不是在为别人上班，而是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创业呢？事实上这样的情形并未改变，甚至可能他的生活条件上的进步并不如上班，但是显然他不会因为这一原因感到荒谬（当然，他可能为其他的原因感到荒谬），因为只要创业的还依旧是他想做的事情，那么他根本不会质疑工作的意义。事实上在这个例子中，所谓的荒谬，所谓的非和谐，其来源的实质在于异化——因为事实上他不是为了自己在工作，工作的意义被外化了。当他在为自己工作时，这一非和谐便无从所在，因为没有任何错位：我自己产生了内化的目标（意义）并自己为了自己而努力和工作，我根本无需从外界索求意义。

我们看到，当人不再向外寻求意义时，荒谬就自然消解了，就像是他未曾来过一样。事实上，在西西弗斯的例子当中，其本质是一样的：“对荒谬的反抗”本身事实上就是一种内在的意义。为什么应该认为，西西弗斯是幸福的？因为西西弗斯面对诸神与宇宙这些“超越”的外在存在，他从内在重新生成了其内在目标，只不过这一目标是对外（“超越”）的。

事实上，即便是上班的例子也太过“激烈”了，因为许多人的创业目标也依旧是向外的，即是具有“超越性”。我们不妨来看这一个例子：许多人养过猫，养猫是一件很复杂、很累的事情。养猫需要时刻关注猫的健康、需要解决猫有时对于其他生活的妨碍。想一想吧，在早上，人被猫的喵喵叫弄醒，从温暖的床上爬起来给猫准备猫粮；到了晚上，可能还需要给猫换猫砂。做清洁时，要面对家里到处都是的猫毛，还有那些被猫抓坏的家具。但是没有一个养猫的人会感到荒谬，荒谬从未来过——事实上，在这个情景中，根本不存在荒谬存在的机会，甚至没有养猫的人会把养猫和荒谬联系在一起。

但是我们依旧能够从中看到，养猫事实上和推动石头并没有什么不同，但是养猫本身就是幸福的，养猫本身就存在内生的意义，甚至我们都不需要明确的依靠理性把这个意义提出，我们就自然的能从养猫的过程中感受到满足。养猫不存在超越的意义，不论是内生的还是外在的，也不需要戏剧性的对抗宇宙的荒谬。养猫只是因为——只是因为我们想养猫，喜欢和猫在一起的生活，仅此而已。